透心凉茶🍵

【栖灿】Hate 8


回大邱的路程需要花费不少时间,朴宰灿已经做好了一天之内回不去首尔的准备。


室内的格局阻挡了光线的投射,整个空间都透出一种沉闷的气息。朴宰灿小心翼翼的看着姑姑,灯光下她的脸颊带着些病色的苍白,低头面对布满菜肴的方桌,面前摆着空空的碗……


最终,先开口的是朴宪元。


“记得贞淑小时候总爱和我抢荷包蛋。”他拿起汤勺,在正中间的紫菜汤里舀了颗荷包蛋,放进朴贞淑的碗里,又给朴宰灿舀了颗。收到的却只有一个人的回答,“谢谢爸爸……”


朴宪元张了张口,没发出声音,他抬起头注视着朴宰灿,眼睛里倒映出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了。默然的几秒里不知想到了什么,却也只是道,“宰灿都这么大了……”


无措与尴尬在这一刻显露无疑,朴宰灿抿着嘴唇,只能看向依旧低头无言的朴贞淑。猝不及防接到了父亲提前回来的通知,欣喜里裹挟的是一种未难以预测的恐惧。像是含着一颗失去了原本味道的柠檬糖,即使被虚假的甜蜜短暂包裹,苦涩的酸依旧会后知后觉显露出来。


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死寂……


静谧之下只有每个人微弱的呼吸,连同拿起筷子的动作都停止了。总得有一人打破这种可怕的寂静,朴贞淑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。


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喝起来的,反应过来时视线已经有些混沌,朴宰灿眯起眼看见桌子上不止一个的圆肚瓶,白炽灯散发出冷白的光,照的瓶身亮晶晶的晃眼,反射出剔透的光纹。


意识慢慢飘远……


“宰灿的酒量好吗?”


朴栖含似乎这样问过朴宰灿,但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?


“哥不要小看我哦,我可是很厉害的……”


“真的很厉害吗?宰灿呐……”


朴宰灿小学时朴贞淑的工作比现在繁忙很多,为了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,她一天辗转打好几份工。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附近总是出现丢小孩的案子,朴贞淑放心不下,于是会在工作交替的间隙接他回家。即使朴贞淑从不在朴宰灿面前说辛苦,朴宰灿也能从她总是布着青紫的双眼与越发凹陷的脸颊中感受到。


实在是和当初妈妈最后在世的那段时间太像了,脸色永远苍白,身型永远消瘦,目光永远无神,越来越没有生机……


年纪尚幼的宰灿很害怕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就悄无声息的离开。


那时朴宰灿没办法帮她分担工作,只能绞尽脑汁的让姑姑开心一点。朴贞淑每晚都会买上一瓶便利店里最廉价的烧酒,搬过椅子坐在窗边喝着,有时朴宰灿半夜醒来就会出来和她一起坐着,他看到夜晚的朴贞淑脸上会多些血色,有时甚至会多些笑意。虽然他不知道那笑里含着操蛋的现实中积压许久的苦涩。


于是他在放学后会帮附近的便利店老板看店,拒绝老板给他的汽水,换成朴贞淑总是喝的烧酒,放在窗边等她下班回家喝。小时候朴贞淑不让他喝,后来长大了一点才让他陪着一起小酌几口……


所以他的酒量大概是真的厉害吧……


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晕呢,为什么有种想逃跑的冲动,逃跑后又要怎么办?


不知何时起,姑姑和父亲已经吵起来了,也可以说是姑姑一个人的歇斯底里。


她揪起朴宪元的衣领,“凭什么!凭什么我就要这样!都是因为你!因为你!”


争吵的激烈程度比想象中的更甚,或者说是朴贞淑单方面的发泄,她睁着猩红的眼睛看着朴宪元,拳头紧紧的攥着。


碗碎裂在了地板上,酒瓶歪斜的倒了下去,里面的液体顺着桌角一滴一滴的滑落,在地上流作一滩。拉开朴贞淑的时候踩着酒水滑倒摔了一地的血,玻璃碴子嵌入手掌,两秒后感应神经迟钝的传输过痛觉,生理性的眼泪涌出眼眶。


朴宰灿避开碎片用手臂撑着地板站起来,泪眼婆娑的挡在朴宪元身前。


朴贞淑站在原地喘着气,脸颊因刚才的争吵变得通红。她看着朴宰灿不断滴血的手掌意识慢慢回笼,“朴宰灿,过来!”


朴宰灿站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,他回看了一眼站在身后许久未见的父亲,与记忆里的身影并无差别,只有多了些许银白的发丝。


见他不为所动,朴贞淑呵声讽刺道,“果然是父子同心。”


她拉开了大门,“既然这样,朴宰灿你也一起滚出去!”


“姑姑……”朴宰灿忍着手上阵阵传来的剧痛,无能为力的看着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。


“听不见吗!让你们一起滚出去!”朴贞淑说着走上前,拉起他的胳膊向外扯,朴宰灿被她拉的不稳,摇摇晃晃的又要摔一跤。


身后的朴宪元过来扶住朴宰灿,“别碰我儿子!”


桌子上的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,电视机上放着晚间新闻,女主持的声音客观的不带一丝感情。酒瓶里的液体依旧差不多滴干了,与地上的血融为一体,手掌却依旧痛着,血似乎还在流。头上的白炽灯亮的晃眼,却盖不住低沉的气压在小小的屋子里蔓延。


“呵,别碰你儿子?你这十四年管过你儿子吗?你自己欠一屁股烂债让我和你儿子还。你呢?你付出了什么?十四年的时间吗?”


“你现在有什么脸说让我不要碰你儿子?”朴贞淑指着朴宪元,“滚出去!都滚出去!”


随着一声关门的巨响,房间里就只剩下随着胸膛起伏的呼吸声,和晚间新闻的结束词。


朴贞淑盯着门口看了许久,最后还是跛着腿略显艰难的走回卧室里躺了下去……


在朴贞淑的记忆中,她那个大三岁的哥哥一直都是一个麻烦鬼。小学的时候和同班的一个男孩打架,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。对方的家长找到家里来,指着父母的鼻子骂了许久,还索赔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。那天朴宪元的确被父亲揍了一顿,但是晚上吃面的时候他还是有那颗荷包蛋。


而朴贞淑只有在考试第一的时候才会有荷包蛋……


后来上中学的时候,朴宪元总是逃课打架,整天无所事事。班主任也总会叫父母去学校约谈,可惜效果不大。朴宪元很会讨父母欢心,他向母亲撒撒娇,再用家里给的零花钱给父亲买包烟,父母的怒气就烟消云散了。


可是朴贞淑小时候打碎了碗一直被说到现在……


似乎连上帝都宠着朴宪元,他压线考上了首尔的一所大学,但明明是平常根本不会学习的家伙。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女孩,一个很温柔漂亮的女孩。


那天他第一次带女孩回到家里,餐桌上,许久未归家的朴宪元依旧有那颗荷包蛋,而女孩碗里同样也有,可是朴贞淑却依旧没有……


其实那时她很想问问母亲,但是那个回答她早就听过了。


因为贞淑不喜欢荷包蛋呐……


可是朴宪元每次都只吃蛋清,把蛋黄倒掉,但他却总是会有……




傍晚的巷子里没有什么人,只有不断从窗口飘出食物的香气,伴随着食材下锅的滋滋声。这里的隔音一点也不好,家家户户都开着窗户,窗内孩童的哭闹声,电视的放映声,家庭成员的交谈声,持续不断的交响在空寂无人的巷子里。


朴宰灿一个人走在前面,走在他童年记忆中走过无数次的巷子。那时的姑姑总会骑着自行车,载着刚放学的自己回家。傍晚的风抚过身体,从袖子里窜出来又搅进车轮里。一路都是风,舒爽自由的风。在秋季时会带着凛冽刮上脸颊,可那时的朴宰灿依旧很喜欢。


但是这风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……


因为姑姑在那一天被他们找到了……


他感觉后面的人追上了他,“宰灿,我们去医院看下吧?”


朴宰灿脚步突然钝住,皮开肉绽的手掌一阵阵的刺痛,但是他没有回头,而是继续向前走,声音颤抖着开口,“不去医院……不想去医院……”


朴宪元想拉住他,“宰灿…你都受伤了,就和爸爸去医院看看好吗?”


“可是姑姑当时的腿被打断了,姑姑都没有办法去医院……”朴宰灿甩开朴宪元的手,自顾自的走着,嘴里喋喋不休,陷入了那痛苦的回忆,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姑姑,那些催债的人刚好在那天堵在门外,姑姑连门都出不了……”


“宰灿,听爸爸的话好吗,我们去医院看看……”朴宪元再次带着祈求追上一意孤行的少年,见到少年终于停下身,站在空寂的巷子里回头看过来,带着和朴贞淑如出一辙的神情,说出让他每个夜晚都痛苦无法难以入眠的现实。


“让我听你的话……我那天是乖乖听话,和妈妈一起在家等着你……可是结果呢!结果就是再次见到你是在电视上!全都是你的新闻!”


鲜血染红了朴宪元的衬衫,是他被警察带走那天穿着的那件,出狱时狱警把洗干净的衣服重新交给他,让他赶紧走不要回头。


如今他看见少年红着眼,稚气未退的脸上被戾气布满,揪着他的衣衫咬着牙向他怒吼,“都是你害的,都是因为你捅了那个医生!害的妈妈在去世前没有一天的安稳的!她在最后几天时不时的会清醒过来!总是会问你在哪里!害的姑姑每天累死累活的给你还债,那些催债的总会追到家门外找我们!!害的姑姑的腿…姑姑的腿……”


说到这里,声音上已经染上颤意。


“姑姑的腿再也治不好了……”


“所以……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装出无事发生的一副嘴脸!”


恶毒的话语胜过锋利的刀子,总会把最亲近的人划的遍体鳞伤……


离开前最后一幕是父亲无措的靠在破旧的矮墙上,眼底含着一种让朴宰灿不敢直视的落寞与痛苦。


……


电话铃声总是响个不停,挂断一个又是一个……


酒馆的服务生总会晃悠到朴宰灿身边,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……


来回的客人也会注意到这边,朴宰灿大概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眼泪鼻涕糊一脸的缘故……


铃声依旧不断,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地步。朴宰灿烦不胜烦,看到岌岌可危的电量,把手机拿到前台,让那个烦人的服务生帮他充电后就再也不管不顾了……


黑夜笼罩了这个车程距离首尔三小时的城市,月亮昏晕,就如同今晚临时决定的行程,显得有些虚幻迷离。即将入冬的昼夜温差比之前大上了许多。朴栖含下车后把大衣裹了裹,快步向小酒馆走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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